从养猪场到电池厂

“到处都有设备。”这是庞伟在2022年3月第一次走进国内动力电池龙头企业宁德时代的工厂时看到的。

经公司同事介绍，他好奇地环顾四周。车间里只有几个工人，混料、涂布、滚压、模切。整条流水线上摆满了几十甚至上百台设备。正在进行高度自动化的操作。

动力电池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包括正极、负极、隔膜、电解液、集流体、粘结剂、导电剂等，从最原始的金属锂、石墨等原材料到逐块成型我们很熟悉。动力电池需要经过数十道设备。

这并不是庞伟第一次去工厂工作，但这和他之前工作的工厂环境完全不同。

在进入这家电池厂之前，他是一家养猪场的机电主任，负责全厂机械设备的维护。

与传统养猪场不同，现在的养猪场都是智能化、高度自动化的流水线养猪场。有自动饲喂线喂猪，有自动刮粪机铲粪，猪舍的温度和湿度也由电脑控制。

庞伟的工作就是维护这些设备，在巡查现场的时候，他必须能够注意到设备发出的各种异常信号，及时发现并解决问题。但即便如此，养猪场设备的数量和类型也远远无法与高度自动化的动力电池工厂相比。

2019年，在非洲猪瘟、环保限制和新冠疫情等综合影响下，供给端不足，生猪价格飙升，带动各界资金涌入。 2019年以来，一些企业也开始投入大量资金在各地建设养猪场。

当时很多养猪场开始扩大就业，庞伟也赶上了这波养猪场扩张的浪潮。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庞伟感慨地说，“当时我在养猪场打工，工资还蛮高的。”

但对于强周期的行业来说，有高点，也有低点。 2021年，生猪行业将进入寒冬。企业压力的突然增大，自然会传导到现在的员工身上。越来越多维度的考核，让员工压力陡增，甚至“工资都发不出来”。

时代洪流下，企业难以抵御产业生命周期的变化。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只能在波涛中斡旋、挣扎。面临这种情况的农民工要么被迫向内转，要么向外寻找其他机会。

一次偶然的机会，庞伟从招聘网站上看到了一家电池厂的招聘信息。虽然工作岗位差别很大，但庞伟还是想尝试一下。在他看来，设备维护都是有联系的。 “如果我能做到呢？”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庞伟递交了简历。

幸运的是，这个年轻人刚刚从一个行业的低点赶上了另一个行业的高点。由于2022年动力电池紧缺，锂电池产能军备竞赛已成为常态。仅宁德时代就与合作伙伴宣布了至少10个重大投资项目，总投资超过1500亿元。

扩产缺人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招聘时降低学历，像庞伟这样没有行业经验、从养猪企业跨界的求职者有更多的机会进入工厂。

“如果我今年从养猪企业调来，他们肯定不会要我。以前大学学历就够了，但招收收紧后，基本都要求本科学历了。”庞伟的一位同事虽然拥有学士学位，但他学的是电气工程。专业，但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只能报考普工，从普工做起。

在电池厂中，普工是最基础的岗位，负责电池生产线上的基本操作，如操作生产设备、检查产品质量、组装电池、包装产品等。

自认幸运的庞伟于2022年3月成功加入动力电池龙头厂宁德时代，经过笔试、面试、后台培训等一系列流程，成为六级技师。

从养猪场到动力电池厂，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需要一定的适应期，但庞伟并不担心，因为电机专业的底层原理都是一样的。

加入公司的前两个月，庞伟每天的工作就是跟随同事到现场观摩设备运行情况。出现故障时，他会先与供应商处理，然后自己慢慢摸索。很快他就开始处理一些小错误。

“没有订单，所以我每天只是做一些维护工作。”

从养猪场转行动力电池厂不到两年，庞伟再次遭遇行业周期变化的冲击。

在CATL时代工作一年后，他跳槽到二线电池制造商亿纬锂能。跳槽的原因并不少见：一是工作要求太高盐城普工招聘，二是薪资不高。

宁德时代时代的工资仅比利润最差时的养猪企业略高，但要面对更严格的车间管理规定和更繁重的工作任务。 “车间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安环部门每天都进行检查，规章制度很多，人精神上和身体上都会感到很累。”

在CATL时代，出于安全考虑，维修人员进入设备维修时必须悬挂停机工作标志并佩戴安全帽。 “这两条线就是底线和红线。”有时，由于生产线生产任务紧张，必须控制维修时间，维修人员可能会忘记。一经发现，处罚标准为：连带三级。后来他加入其他工厂后，才发现其他工厂也有这样的安全规定，但没有那么严格。

离开宁德时代后，庞伟于2023年2月加入亿纬锂能一家工厂，但2023年的情况与他加入宁德时代时有很大不同。

在经历了疯狂的扩产和新能源汽车增速放缓之后，动力电池产能过剩的现象也随之而来。宁德时代曾在公告中显示，公司2023年上半年产能利用率较上年下降20%，从2022年同期的81.25%降至60.5%。

对于龙头企业来说如此，二三线电池厂商也未能幸免。例如，知名电池制造商Gateway Power报告称已暂停运营和生产。尽管捷威动力去年11月底曾向媒体回应，但天津捷威的主要职能是管理和研发，部分中后端支持部门暂停。盐城和长兴基地仍正常运转。但对于行业来说，我们还是或多或少看到了变革的信号。

2023年下半年开始，庞伟的工厂也出现了订单大幅下降的情况。原本有600多人的工厂有两三百人辞职，还有200多人被派往其他工厂支援。庞伟和剩下的下面的同事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每天的工作就是去车间做除锈和润滑工作，还要应对考核和纪律检查。 “烦死了。”

看似悠闲实则无聊的工作让庞伟再次萌生了辞职的念头。

工厂遭遇周期性的产能过剩和缺工或许是庞伟频繁跳槽的主要原因，但这并不是全部。高流动性一直是动力电池工厂的常态。

在亿纬锂能新员工培训会上，培训老师告诉庞伟和同事，能在厂里呆一年以上的就算老员工了。

当被问到频繁跳槽是否会影响他找工作时，庞伟平静地回答：“你还没有达到主管、经理的水平，别人会考虑你的稳定性，但会少一些，多一些。” ”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

事实上，频繁跳槽并没有影响庞伟找到下一份工作的能力。

提出辞职的想法后，庞伟并不着急，只是很“佛系”地把自己的简历放到了招聘网站上，“有兴趣就聊吧，我没拿”主动申请的不多。”没想到，很快他就申请了。我收到了三个电池制造商的邀请并得到了报价。

面对三份offer，他首先排除了一份薪资和业绩比过高的offer。 “工人关心底薪高不高，业绩占40%，这太离谱了。”对方公司给的工资和现在的工资不一样。没有太大区别，也排除了。

“基本的螺丝驱动职位总是缺乏人员。”

在就业压力较低的现实下，动力电池厂虽然遭遇阶段性产能过剩，但仍保持流动性。对于跳槽，庞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基础位置的紧固螺钉总是供不应求。”

庞伟的家乡是湖南的一个小镇。他还在大学主修电机。毕业后，他看到了与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进入工厂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且他对一座城市没有固定的意图。有工厂的地方，他就去哪里：福建、广州、湖北……用他的话说，“我单身，住在工厂里，去哪里都无所谓。”

过去，外界将制造业描绘成简单的“富士康式”符号，车间、流水线、厂里的男工、女工，限制僵化的工作氛围，以及局促凌乱的宿舍。在父母的传统观念里，在工厂打工甚至是“一文不值”的表现。

随着互联网、房地产与建筑、教育培训这三个求职者需求最大的行业萎缩，制造业成为年轻人新的迁移领域。在今年的招聘市场上，比亚迪一度以“校招日收到12万份简历”的热度成为热门话题。

中国的制造业不再是工业生产体系中最基本的加工厂群体。全国一大批劳动密集型企业正在逐步寻求转型。相应地，新制造业的技术人才也不再是我们想象中的普通蓝领工人。

麦克斯研究院2023年大学生就业蓝皮书数据也显示，2022年制造业本科毕业生就业比例达到22.2%，高职毕业生比例达到25.0%，分别高出4.2和3.9个百分点分别高于2018年。 。其中，电子电气设备制造业是2022年吸引高校毕业生就业最多的行业。

年轻人不再不愿意进工厂，新的制造工厂也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庞伟感受最明显的就是住宿和饮食条件。他住过的几家工厂基本都配备了空调、洗衣机、热水器、无线网络。 “这些都是必要的。”

虽然庞伟目前工作的工厂是一座新工厂，初期建设还不是很完整，但厂区的条件还不错。单从住宿条件来说，庞伟之前住过两人宿舍和四人宿舍。多人宿舍难免会出现生活习惯上的冲突。

庞伟也因为室友的鼾声而烦恼。虽然他在这里还是一名普通的工程师，但已经可以住单间了。这是当时吸引他接受这份offer的因素之一。 “毕竟90后、00后的生活条件提高了，他们对工厂的一些生活条件的要求也提高了，所以工厂也会在这方面做出一些改变。”

然而，工厂通常位于郊区。庞伟工作的工厂位于宜昌郊区，距市区约20公里。事实上，距离城市的距离对于庞伟来说并不重要。 “我一周只有一天休息时间，12小时轮班后，即使休息，我也只想睡觉。”

这也是工厂生活没有吸引力的地方：单调。工厂基本都是两班倒12小时，996或886。但另一方面，庞伟也安慰自己说，吃住不用花多少钱，“可以省钱”。

谈话最后，我用“惯性思维”问了庞伟一个问题：你以后有什么工作计划吗？庞伟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一步一步来。

我以为他不想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当我回顾这段对话时，我明白了这个答案的含义。规划未来需要把握现实，而在充满变化的世界里，“计划”往往是无效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庞伟人对自己的生活束手无策。只是人生的方向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长期规划往往是徒劳的投资。他们更需要的是一种“迈出一步”。 “看一步”的应对能力。

或许正如庞伟在沟通中提到offer选择时所说的那样，“只要我们谈出更好的薪资，更高的底薪，我有没有订单并不重要，有没有订单重要吗？”订单还是加班？”对工资的影响不是很大。如果你没有订单，那就是一件大事，你就只能选择另一家公司了。”

这或许就是现在普通年轻人进工厂找工作的状态，但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脚踏实地”吗？

这群在工厂打工的年轻人看似是佛教徒，但他们还是有自己的追求，只不过这种追求与父辈那一代在工厂打工完全不同。

（本文首发于钛媒体App，作者｜韩静贤，编辑｜张敏盐城普工招聘，庞伟文中化名）

文章来源: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327148722771526159/?